回歸健康世界的過程
我在1991年罹患了胃癌,1998年罹患了卵巢癌。第一次罹患癌後在台中成立了台中市抗癌人保健協會。成立的宗旨是陪伴癌症病人,讓參與的人集在一起時能夠輕鬆地談談彼此的心路歷程,在這一期裡將介紹兩個離開醫院後的例子。
從治療中解放後
治療結束,等於是醫療照顧的結束,治療的過程,也許令你有如活在非人間的世界裡,但醫院又像是避難所,在醫院就像在安全的母胎裡一樣,可是人總不能老躲在母胎裡,最後還是要出生到人間,過正常人的生活。
那麼出院後要如何解放自己?如何調適自己呢?依我所遇見的例子,有很多人是在投入日常雜事中改善過來的,有的人很快就回歸到學校,社會或家庭生活中,這些都是很好的方法,另一方也可以想像已回到健康世界,而去作一些高興作的事,而在鎮定不安情緒方面,可以改變生活習慣,並維持健康生活。
現在我終於了解,停止作化療之後,有人會感覺很不安,但也有積極的去尋求康復的人。自從罹患癌之後,我開始關心食物的營養和心理壓力對身體的影響,因為我曾經在書裡看到有70%的癌是由生活習慣引起的,因此我開始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慣,我把食物多樣化,並盡量吃高熱能的東西。同時也開始學瞑想療法,我把整個生活方式重新作一個新的調整。
作這樣的調整一開始有些困難,因為過去很喜歡吃甜食,有時還是會偷吃一些很甜的東西,過後我又會警告自己一切後果要自己承擔,慢慢的就學會自我控制了。
要如何克服心理障礙呢?首先要誠實的面對自己,在與其他的癌症朋友聊過之後,才知道離開醫院後會感覺不安的人不只是我個人,很多人也是這樣,這是正常現象,從此就不再那麼擔心了。
有一個病友是這樣說的,當他為化療和離開醫院的問題煩惱時,他決定去請教治療時認識的社工員社工員告訴他說:如果主治醫師不了解你的問題,你可以再請教醫療團體的其他醫師。
於是我鼓起勇氣去請教與主治醫師同一團體的其他醫師,雖然這位醫師並沒直接替我看過病,但很了解我的情況,不只是這樣,還能了解我擔心的事。
醫生說:我的不安是正常的,這種不安慢慢就會消失,我又請教醫師,以後我該怎麼作?該注意那些特別的變化?醫生回答我:必要時隨時都可以回醫院找他,並且說,就像用電時需要插上插頭一樣。有了他的指教之後,我感覺輕鬆了許多,因此三個月一次的追蹤,也不再感覺那麼長或苦惱,晚上也能熟睡了。
其實方法不只這樣,只要把心裡面所擔心的事坦誠的去向別人訴說,也能解除心中的痛苦,我認識的病友中,有很多人會把心中所擔心的事向相關的組織者(如抗癌人協會的會員)傾訴,有時也能得到很好的解決方法。如果還是不能得到滿意的答案,也可以問問親戚或朋友。不過,治療後的回歸正常生活,如果是給你帶來那麼多難以解決的問題,或者是時間拖的太長,那麼最好還是要請教專門醫生。
如何調整醫生和病患的關係
當醫生把一個自以為是罹患絕症的病人治癒之後,病人對醫生心存感激是自然的事。
長久以來,醫生是受社會大眾所尊敬的,很多人都以為醫生不會作錯事情,更認為不能懷疑醫生或是刁難醫生,認為醫生是帶給人類健康的領導者。
這樣的想法雖然很普遍,但是這種想法也逐漸的在改變中,現代人大部份都了解,病患要以充分的知識和以一個有責任感的消費者的態度與醫療接觸,也就是說癌的治療也是一種生意上的往來,而且是一個大買賣。如果沒有我們這些癌病患來消費,那麼數十億的龐大產業將無法週轉,因此我們有權質問,要求醫生回答,並共同思考,然後再決定要作何種治療,我們要將自己放在與醫生同等的地位來作醫療的選擇,這是非常重要的事,而溝通和信賴更是不可缺少的。
有位博士叫安‧斯可‧摩沙,他曾經說過,醫生和病患有兩個極端的形態存在。
第一是父子主義(Paternalism)的接觸法,在這裡醫生是權威的象徵,由他決定病患所需要的一切。第二是患者可擁有的權主義,醫生只是提供menu(項目表)由病患自己作決定,在這兩個極端的接觸中,存在著決定意向的共有關係。博士並且強調,醫生這時候最適合當一名導遊,而沒有立場勉強患者作什麼,只能帶病患選擇正確的路,因此最重要的是溝通,而且有必要繼續溝通下去,由聽診器傳來的兩邊的話都要仔細的聽。
然而事實並不是所有的醫生都喜歡聽病人的話,也不想與病人溝通,而造成彼此之間的不了解。
協會裡有個會員十年前切除了胃,開完刀後執刀的醫生告訴他,因沒發現有淋巴轉移,沒必要再作任何治療,只需按時追蹤就好,但是這個好消息沒帶來很久的興奮,不久就被告知復發,而開始憎恨醫生。
他說:我一直很相信醫生能救我一命,並指名他為我執刀,當時我很相信他,也很依賴他,我把他捧為救命主,是全能又權威的象徵,因此我也成為一位典型的完全配合醫生的病人。
開完刀,出院的前一天,我曾問醫生接下來我該怎麼做?該注意那些事項?我的胃還是很難過,有點腹漲,和打嗝,有沒有改善的療法?醫生毫無表情的回答我,「沒有事,那是開刀後的正常現象,只要每年照一次X光或胃鏡就好了」,說完就轉身走出病房。對於他那種傲慢的態度,我只能無奈的接受。醫生或許以為他只是幫我切除掉胃而已,就像是切除一顆痣一樣,而不把我當一回事,但是作為一個醫生,他應該能看出我有多混亂,多擔心,多害怕,多麼需要有人來安慰,尤其是專業醫師的病情說明及回復的知識等。但是他卻假裝沒看到,這時我才了解,原來醫生關心的是病,而不是病人,我覺得好像被趕出醫院一樣,我是信賴醫生,也尊敬醫生的,但醫生卻捨棄了我。
這位會員告訴我,因為對醫生產生不信任感,而開始尋找有關的組織團體,後來加入我們的協會,他是一個有理性又有智慧的人,他在協會作了客觀的療程說明,而我也與他談到我的治療過程,因為我們同是胃癌病患。
聽完我的治療過程,他說:我好像被蒙著眼睛進開刀房一樣,雖然醫生的醫術很好,但卻是個木然不愛說話的人,我不能要求他說話,因為我畢竟只是個病人,我只好改變自己,不再生氣,埋怨,因為健康不是被動而是要靠自己去回復,因此癒後的康復工作不能再依賴醫生。
不久他遇見一位願意跟他溝通並能了解他心理上需要的醫生,這位醫生花很多時間傾聽他的話,又看完他的病理報告之後,很詳細的指導他癒後該作的康復工作。
現在我反而要感謝罹患癌帶給我的價值觀和人生觀,對處世作人都比以前完美,行動積極,不再浪費時間。
就像上面所記述的個案一樣,治療的結果有時會造成醫生與病人之間一些誤會,隨著醫療的結束,病人不需要常常去看醫生,之後回診的時間又比較短,有時會有被遺忘的感覺,並以為自己是在孤軍奮鬥。
這種反應我認為很正常,有時候醫生會以為〝我已把他的病治癒,我的任務已完成〞,這個事實是給病人一個自由和解放,但是另一方面因病人對醫生的過度依賴,而感覺有點慌。
總之,醫療的結束,是醫生和病人兩方面都該認同的某一件事情的結束。